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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叶知秋(千年)

无褒无贬,只是比起那些又甜又苏的文我更喜欢这种并不娱人的 有点孤独的氛围的文。这种特别好的文看完了之后总是会有好多怅惘,比如医者仁心,镜面异构,无理之爱还有遥望,以及@蹈海 的一些文字,让人好奇写作者究竟有着怎样的深沉的感情和对美敏感的心才能写下这样的文字。

狐狼野迹:

我特喜欢这篇,又明快又脆生,有种冬天夜里嚼冰壳子的感觉


雨之哀叹曲:



 @黑椰子殼 点的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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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天去得很快。


  她走之后,八云紫辞去了出版社的工作,回到幽幽子生前居住的老家,料理余下的后事。通往北国小城的列车有些颠簸,在窗边写完信笺的最后一个字后,赫赫有名的作家八云紫宣告了自己名噪一时的青春时代的终结。她望着窗外高速掠过的油菜花田,想起很多年前幽幽子在那场危机爆发时流露出的怜悯。她一语成谶:“紫,人不可能让另外一个人教她怎么活下去,怎么过日子,这是很悲哀的你知道吗?”梦想和现实已经在那些日以继夜的故事里让无数人难以抉择,而今终于轮到写下这些故事的她。紫来到东京的前几年,一个人窝在二十平米不到的廉价公寓,白天睡觉,傍晚起床,深夜听着隔壁红灯区的灯红酒绿男男女女高声喧哗,听着人老珠黄被男人骗光积蓄的站街女和秋叶原一顿只能吃最便宜的自助豆芽导致全身水肿浓妆艳抹的大龄地下偶像为了生存奔波,听着暴雨夜里巷子深处传来的黑帮械斗与老鼠嘶鸣,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深夜休憩的间隙她总是点着烟,透过楼房遮挡的狭长夜空思考过去和未来的生活。她觉得那时的她和站街女们其实并无两样,消耗年轻人的青春与身体谋取金钱出路,舍弃现有的资本换取不等量的名利,直到被这个无数人闯得头破血流遍体鳞伤的都市踩在脚下一败涂地或者趟过尸体出人头地。而她与他们不同的是,他们的倒下会成为更多人的垫脚石,而她还有失败的余地。


  命运总是那么无常,紫终于熬出了头,幽幽子却在这时撒手人寰。紫不相信命运,可幽幽子的口头禅是谁也逃不过命运,一切都已经定好,紫一定会功成名就,自己会死于父亲同样的病,这一天对自己而言已经算晚了,对紫而言却快得不像话。她还没有衣锦还乡,没有把幽幽子接到东京来住——期间她和她通过电话,讲述自己朝着梦想一点点攀升,什么时候从公寓搬了出去,什么时候终于住上了自己的房子;而幽幽子总是用很轻的声音诉说每个普通的日常起居:夏天到了,家里买了西瓜,院子里的蝉叫得很凶,半夜老是飞进屋,落到枕头上,吓得她一边尖叫一边哭喊妖梦的名字,妖梦就赶紧拔刀破门而入,以为她遭遇了不测……她们在电话里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这一刻的时间也好,空间也罢,她们在电话两头的对话是那么美好,以至于紫在电话那头错误地估算了幽幽子的伪装,不觉得这太像一场美梦。梦总是会醒的,幽幽子早就知道。


  当紫重新踏上北海道的土地,仍然觉得有那么一丝不真实。月台来来往往的旅客零零星星,她来到公交车站,阳光丝毫不像入秋后的毒辣,天空依旧是那样蓝,金黄色的麦子在地平线的尽头摇曳,一群小孩子在漫长而又炽热的马路上奔跑,他们嘻嘻哈哈在紫身边饶了一圈,嘴里哼着乱乱的歌,粗点心便利店赠送的儿童玩具在他们手里变得生机勃勃。他们跑远了,紫不可避免地想起了她们小时候,八云紫和西行寺幽幽子,两个被人孤立于是走到一起抱团取暖的孩子。记忆中的童年或者还算美好,天空吹着暖暖的风,路边总是充满熟悉的棉花糖味道。小孩子们会害怕帽子里吞着大象的蛇,会在夕阳下山的马路追逐日落,会小心翼翼地呵护一朵玫瑰,也会不耐烦地摧毁它。紫已经快要忘记那时候的她们,更多的天真还是对彼此的依赖。公交车在她遐想中到站,她上了车,靠在窗边寻找这座北方小城还残留的记忆和变化——田边长长的公路终于翻了修,破旧不堪的稻草人依旧驼满了乌鸦,房子变大了,收割机变小了,偶尔走过的某个人有些眼熟,小时候是否曾经也在一起玩耍?总归是有些变化。小小巷变了多少,小时钟走过了多少,小孩子变了多少。


  汽车到站,她下了车。脚下斑驳已久的石板桥让她有些眼熟,再走一段路应该有一片空地。小时候幽幽子不爱说话,因为身体不好也不会参与孩子们的打闹,她总是一个人坐在空地边的秋千,默默看着他们玩耍。紫其实已经记不清是如何与幽幽子认识,她童年认识过许多人,每个人童年都会结识同龄的伙伴,可如今到头来只记住幽幽子一个。多年前山间遍布蓝色的薰衣草,放学后她们两人丢掉书包,静静躺在花海,感受阳光和花瓣的温柔。这时候一旦有人训斥她们,紫会立马起身,将小小的幽幽子护在身后。幽幽子轻轻抓住她的手,有些害怕,但不敢用力,又抓得极稳,直到回家也不松手。紫咬了咬嘴唇,她和幽幽子的回忆充斥着阳光与薰衣草,夏季的味道是那么浓厚。


  路上新开了家咖啡厅。紫进去坐了坐,随便点了杯什么,店里只有她一位顾客,服务员百无聊赖地拿着遥控器调台,电视里播报着最近的天气,预计今明两天便会降温。她坐在座位上,感到一丝违和。等到把咖啡喝完,才想明白这里原本是一块空地来着,她坐的位置是她和幽幽子常来的秋千。变化好大,她嘟囔了一句,终于遇到不可避免的物是人非,又有些如释重负。幽幽子走了,她的回忆就是压在骆驼身上的最后一根稻草,随时可以将看似冷静的她压垮。


  八云紫不了解幽幽子的病,她很少向她提起。两人在少女时代的生活中都隐隐有些无奈,虽然不说,但紫对于今天的结果也一直略有察觉。二十多年的潜移默化,幽幽子想要隐瞒却又有所保留的透露,她们之间若即若离的态度,都为两人的关系蒙上一层说不清的暧昧。少女时代的紫爱上了读书,纯真的爱情,乡野之间的传说,流光溢彩的都市,欲望喷薄的男男女女,还有形形色色的杀人惨案。那时的她对东京这样的大都市充满了少女幻想的向往,按耐不住写点东西,总是拿幽幽子当女主。于是幽幽子这个名字就成为了她笔下的雪国少女,北海道的直子,飞往东京的梦。她时常上课睡觉,一心向往着梦里那座车水马龙的都市,对这里的一切都不再感到留恋。幽幽子有时候会听她在路上畅聊小小的梦想,比如在东京出本书,在城市中心买间两百平米的大房子,落地窗能够俯瞰整座城市的夜景,走在路上会遇到粉丝找要签名……


  “那你走吧,”幽幽子忙不迭地蹦出一句,“看来那座城市更适合你。”


  八云紫愣住了,忽然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无法割舍的朋友与虚无缥缈的梦突然间构成了两人之间的伤口,一点一点撕裂她们那看似牢固的关系。那之后八云紫陷入了一种疯狂,疯狂地写东西,借此用每天印在纸上的墨水味消磨届不到的幽幽子。她也是那时才察觉幽幽子对她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安静中隐隐带着一丝寒冷的病态。她试图躲开幽幽子,却惊恐地发现她的生活早已不知不觉离不开她,即使她每天只是安安静静地跟在她身边,偶尔挽住她的手,一句话也不说。


  十七岁那年暑假,八云紫寄到东京的稿子收到了回函。


  “如果你想去东京,那就去,”幽幽子在座位上修指甲,没有看她,“依紫的实力,几年后出人头地也不是什么难事。但我不喜欢东京的空气,不能陪你一起去了。”她抬起头,“如果什么时候你改变主意——”


  “八云紫小姐!”


  紫突然从梦中惊醒,一个趔趄坐了起来。金色的余晖洋洋洒洒地照进打烊前的咖啡厅玻璃窗,打在紫的脸上。她迷迷糊糊环顾四周,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也许是长途奔波太累了,紫打了个哈欠,对站在她面前的人微微颔首。


  魂魄妖梦一动不动站在她面前,挡住阳光,冷冷地说:


  “紫小姐,店铺要关门了,我们走吧。”


  紫点点头。


  她不清楚妖梦是怎么在这里找到她的,看样子对方也不愿多说。妖梦一言不发地走在前面带路,背上两把青色的武士刀发出冷冽的碰撞。她心情不太好,或者因为幽幽子的死,或者因为找了很久才找到紫,也或者因为这个幽幽子生前最爱的人居然丢下病重的她一个人跑去了东京,连她的葬礼也没赶上,即使她清楚这不是她的错。


  太阳落山,两人沉默地赶路,在天黑之前回到了西行寺宅。妖梦把她带到一扇蓝色的大门前,略一停顿:“这是幽幽子大人的房间,她在遗嘱里吩咐,让你回来之后睡这里。”


  妖梦的语气有些不贫,但也没有多说。打开门看着紫进去,默默站了会就走了。她还要去布置晚餐,没时间再对紫冷眼相待。紫躺在床上,伸手在枕头下摸到个东西。她打开灯,是一个笔记本。


  翻开第一页。


  “紫,你孤独吗?”


  二。


  “孤独就是一个人最初的状态。”


  三。


  “这么做是不是有点狡猾?”


  四。


  “无所谓啦,我内心一直很自私。”


  五。


  “让人想念,总比想念别人好。”


  六。


  “我做过不少坏事。”


  七。


  “我为什么要和你说我做过的坏事?你肯定早就知道了。”


  八。


  “我也做过好事。”


  九。


  “我做过最对的一件好事,就是让你离开我,去东京。”


  十。


  “你不可以看着我死,那可不行。”


  十一。


  “唉也没什么好说的,就这样吧。”


  十二。


  “你还要再看吗?太难为情了……”


  十三。


  “没有了没有了……”


  十四。


  “都说了没有了!”


  十五。


  “我爱你。”


  西行寺幽幽子。


  紫的手在她的签名上停下,合上书,想了想又打开,犹豫了会再合上。灯光下隐隐看见她的影子在颤抖。天黑了,窗户外挂起了阴冷的风,天气预报说今明两天降温,庭院中间那棵巨大的樱花树被风刮得哗哗作响。紫把笔记本摊开盖在脸上,听见妖梦在走廊喊她吃饭。


  雨声渐渐大了起来。


  第二天,八云紫撑着随身携带的紫色阳伞在绵绵阴雨中出门扫墓。院子里那棵樱花树已经被昨夜的雨打得落光了枝叶,只剩光秃秃的躯干,一群乌鸦聚集在曾经的树冠盯着紫,看她朝向墓园方向走去。妖梦在树下撑着伞打扫枯枝败叶,打扫了一阵,也顺着乌鸦们的目光朝紫看去。


  她看见她走到幽幽子的墓前,掏出一封粉色的信笺,点燃一根烟,叼在嘴里,再点燃信封。


  八云紫撑着伞站了一会,直到火焰化作一团灰烬,两指头衔住香烟,呼出一口白雾,才转身离开。


  过了会她又好像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一只锈迹斑斑的钢笔,搁在幽幽子的墓前。


  “我封笔了。”


  她深吸一口烟,吐出两个圆圆的烟圈。墓园边一棵干瘪瘪的梧桐树被风刮掉了一片落叶,从烟圈间穿过,把它捣散。


  秋天到了。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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